「不提這個了。」鍾會換上往常的神情,走回姜維身旁拿起方才他看到的捲軸,「這上面說,鄧艾最近對百姓強取豪奪已經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還擅自徵收當地富商的土地跟錢糧,用以封賞。據說明後兩日準備上書給司馬昭,要他同意分封的這些舉動。」
姜維看著鍾會,神情嚴肅地點頭,「嗯,他現在所作所為已經不能夠繼續忍讓下去了。你打算怎麼做?」
「......這件事情,我會處理好的。只要消息正確的話……」他沉吟片刻,給了姜維一個笑容,「很快,你就可以手刃鄧艾了。」
驚訝地瞪大雙眼,姜維有些錯愕地看著鍾會。
「士季!我……」
他從來沒有在鍾會面前提過,他想手刃鄧艾的事。
他一直以為鍾會觀察著鄧艾的動向,然後與他討論並等待最佳時機,只是因為鍾會自己與鄧艾的嫌隙,所以才想除去鄧艾。
沒想到……鍾會其實一直都知道他的對鄧艾的意圖嗎?
「我知道你恨他。」打斷姜維的話,鍾會一邊將捲軸緩緩收起,一邊凝視著跳動的燭光,「我讓你親手殺他,只是因為那傢伙不值得死在我的劍下。」
沒有再言語,姜維看著鍾會在燭火映照下明滅的側臉,堅定地點了頭。
「嗯,謝謝你。」
——*——*——
兩日後,鍾會派人埋伏於劍閣,攔截鄧艾所上的表章。
利用他擅長摹寫他人字跡的才能,重新騰了一份較原本表章更加用詞悖傲的奏折,再派人以鄧艾的名義呈送至洛陽。
過沒多久,他與衛瓘接到了來自魏元帝的敕令:
『監禁逆臣鄧艾,押解回朝廷受審。』
自然,這是司馬昭的意思。
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抓住鄧艾。不過若要致鄧艾於死地,還需要一些理由……
於是,他派衛瓘前往成都擒拿鄧艾。
如果鄧艾抗命而殺掉衛瓘,那麼鄧艾的謀反就罪證確鑿,他就有更充分的理由可以殺了鄧艾;同時他也可借此機會除去衛瓘,如此一來便沒有人可以再與他爭搶佔領成都的功勞。
所以對他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能趁此機會將這兩人都除去。
只是沒有料到,衛瓘居然真的帶著鄧艾凱旋歸來。
當日,鍾會收到司馬昭的密函。
「真是好快的速度。」他挑眉,總覺得這一切似乎進行得太過迅速。而司馬昭對鄧艾真正的意圖,他也隱隱約約明白了。
『殺』
細長的密函信紙上,只有司馬昭蒼勁有力的一個字。
原本,他以為司馬昭只想奪去鄧艾的兵權,他還苦惱要何種手段讓鄧艾死得合情合理,能對司馬昭有個交代。
沒想到,原來司馬昭根本是想致鄧艾於死地……
鍾會盯著信紙半晌,將之送入燭燄之中,然後閉上雙眼。
——你不會這樣對我吧,子上?
——*——*——
目送鄧艾囚車離開劍閣的當晚,鍾會帶著姜維與大約十多位親信假扮成山賊,在半途截殺了負責護送囚車任務的隊伍。
等到躺在地上的官兵們哀號聲逐漸微弱之後,鍾會才緩緩走近關押著鄧艾的囚車。
當鄧艾看到鍾會脫下面罩的瞬間,只是眼神輕蔑地笑了笑,「果然是你,鍾士季。」
鍾會回以一個理所當然的微笑,「是你不該專斷獨行讓我抓到把柄啊,鄧士載。」
鄧艾看著站在鍾會身後的姜維,有些無奈,「是這傢伙的關係嗎?」
鍾會不置可否地打量著雙手被綁縛的鄧艾,「你只需要知道這是司馬昭的命令就夠了。」
瞪大雙眼,鄧艾似乎是受到什麼刺激似地雙唇微張,隨後用難以置信的表情詢問,「……此話當真?」
「你不該攻下成都之後就頭腦發熱。」鍾會點頭,揚眉笑了笑,「擅自分封這種事情做一次可以,但你卻彷彿已據地為王。子上若不除去你,他的威信何存?」
「……」注視著鍾會的神色,鄧艾沈默片刻後突然仰天而笑,「哈哈哈哈!司馬昭果然不愧是司馬家後人!哈哈哈哈!!!」
「……這是什麼意思?說清楚。」一陣不安掠過心頭,鍾會皺眉瞪著鄧艾。
但對方沒打算給他答案,只是持續的笑著,過了好一陣子才逐漸平緩因為笑聲而起伏的胸膛。
「不管你是因為誰而殺我。」鄧艾用憐憫的眼神看著鍾會,態度輕蔑,「你啊——鍾士季,都是個傻子。」
眉心緊攏,鍾會瞇起眼望著鄧艾好一會,才輕哼一聲,「都死到臨頭了,你說話還是如此令人不耐啊。」
晃了晃手上的酒,他示意在一旁守候的部下替鄧艾斟滿一杯,算是送他最後一程。
一杯黃湯下肚,鄧艾一把搶過小兵手上的酒罈,大口飲下,然後他轉過身背對著鍾會,低低地開口,「你總是看我不順眼吧?哼,我也覺得你挺扎眼的。……不過,你好歹也算是我難得的對手,能死在你手下,我也算幸運。」
「我可沒打算親手殺你。」鍾會冷笑兩聲,轉身對姜維使了個眼色,邁步離開囚車。
「鍾士季,你居然不敢自己殺我嗎?我看錯你了!!!九泉之下,我等著見你狼狽的模樣,哈哈哈哈——」
鍾會垂眸快步離開,他走進樹叢中停放馬匹的地方。
身後,鄧艾豪氣的笑聲、以及帶點不甘和嘲諷的怒吼漸行漸遠,而後在彷彿什麼重物悶聲落地的瞬間,那狂妄的聲音曳然而止。
彷彿哀悼似地,他停在自己的馬匹旁闔起眼,無法名狀自己此刻的心情。
殺鄧艾,究竟是為了司馬昭、姜維,還是自已?
雖然與鄧艾有許多地方理念不合,但終究也是一路攜手作戰至今的戰友兼好對手,若不覺得可惜,那就顯得虛偽了。
要殺掉他,鍾會的內心不會有絲毫迷惑,只是覺得有些……惆悵罷了。但對此時此刻的他來說,或許鬆了一口氣的心情佔了最大的部份。
「都處理好了。……士季,怎麼了?」
姜維的聲音在身旁響起,因為看到鍾會閉起眼而關心地詢問。
鍾會側過臉,看著他身上沾染的鮮血,淺淺勾起嘴角,「沒什麼,走吧。」
——*——*——
鍾會站在劍閣的城牆上,往下眺望著城裡零星燈火,身後有微風徐徐拂過,翻動著他的蒼藍色披風。
右手執劍,左手拿著一罈酒,他的眼神有點遙遠。
明明是該慶賀著喝上一杯酒的日子,他卻不知道為什麼高興不起來,心裡惶惶然,但此時此刻的他卻無法去細探。
手上握著冰冷生硬的劍柄,鍾會收緊指掌,直到執劍的手輕輕顫抖,才又倏然鬆了開來。
輕歎一聲,他拿起酒仰頭大乾一口。
「找到你了,士季!」
一個雀躍的聲音在城下響起。
側過臉,他看到姜維從城門下沿著階梯身形不穩地向自己招手,然後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看樣子像是已經喝了不少酒。
「怎麼喝這麼多酒?」微皺眉,鍾會快步走過去扶住滿身酒氣的姜維。
「我高興嘛!」自顧自地說著,姜維醉得厲害,「士季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呢?害我找了好久……」
因為被鍾會扶著,他將雙手勾住對方的頸項,盈盈地笑著。
望著這樣醉醺醺的姜維,他唇邊勾起的笑容,在月色下顯得朦朧而柔美,鍾會下意識收緊攙扶著姜維腰際的雙手。
「為什麼找我?」鍾會輕笑,語調不自覺溫柔起來。
「我想、跟你道謝……」任由自己被鍾會輕擁著,姜維單手環繞著對方的頸部,另隻手緩緩纏繞著鍾會的髮絲,就像平常對方的習慣動作一般。他輕聲地歎息著,氣息間飽含濃濃的酒香,「想……見你……」
明白姜維是想為鄧艾之事道謝,但姜維想見自己這件事情,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鍾會楞了楞,單手捧住姜維的後腦勺,寵溺地凝視對方有些迷茫的雙眼,「伯約不是每天都見著我嗎?」
姜維仰頭望著鍾會,嘴唇輕輕的動了幾下似乎是喃喃自語了些什麼,鍾會還沒來得及聽清楚,只見姜維雙唇一抿,突然就狠狠地撞上對方的唇瓣。
「!」毫無防備地被這麼一撞,鍾會整個人連同懷裡的姜維倒臥在冰冷的石階上。
幸好平時素有鍛鍊的身軀即時反應,讓自己避免頭部直接撞擊地面,但因護著姜維無法完全卸去衝力,故仍感到背後一陣疼痛。
只是相較於疼痛的感覺,唇齒間傳來有些腥甜的味道以及溫度,更加令鍾會感到驚訝。
姜維緊閉著雙眼的面容近在咫尺,柔軟的唇瓣就那樣貼覆著自己的雙唇,有些笨拙地輕吮著。
片刻過後,姜維整個人埋入鍾會的懷中,彷彿害羞似地輕輕顫抖著、並抓緊鍾會的衣領。
「……」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姜維,鍾會是有些欣喜但卻也手足無措。
曖昧的氛圍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時值十二月寒冬,青石地冰冷的觸感從背後侵襲而來,但身上姜維的體溫不知是因為酒的緣故還是其他原因,溫暖無比。
《後記》
鍾會把鄧艾留給姜維,最大的原因是他認為姜維極度仇視鄧艾,所以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他的確是想要讓姜維去了結掉心中的仇恨。
雖然,實際上也是因為畢竟是鍾會的戰友,他心有不忍吧。
醉酒的姜維喃喃自語說些什麼呢,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他想說的事情恐怕太多太多了。
但就私心而言,我想他應該是對鍾會說抱歉吧?
『對不起啊,士季。我不得不騙你……』
或者是些其他的事情,總之,太多太多了我自己也說不明白。
是說姜維突然親上去也整個是超展開,超乎我的想像啊真可怕!
角色們可以不要自由發展嗎你們叫我這作者情何以堪!?
姜維酒品不好嗎!?吼天啊真恐怖!(作者自己一邊寫一邊在內心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