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的午後,當全城百姓與將士仍沐浴在節慶的喜悅當中,鍾會收到了來自洛陽母親的家書,以及來自魏帝的訃告——郭太后薨逝。
隨之而來的,是鍾會於自己府邸門口,發現倒落於地的母親貼身婢女。
她的身上無一不是傷痕,見到鍾會的時候,也只差一口氣就要直奔黃泉。
「——妳怎麼會在這裡!?」
鍾會匆忙上前扶起婢女,此刻府邸內外的家僕都被他打發出去過新年,婢女倒在這裡也不知有多長時間,被他扶起時渾身冰涼得讓鍾會擰起眉頭。
「……少爺……夫人她已經被司馬昭……」婢女顫抖地自懷裡取出一封被捏得皺軟的麻布,上面的字均是血跡乾涸後所呈現的暗紫,「奴婢是拚死才逃出來的……因為夫人她掛念少爺……」
鍾會顫抖著伸手接過,卻不敢打開,「……被誰……怎麼了?」
他低下頭,卻見婢女已長出一口氣,癱軟在他的懷裡,失去聲息。
懷裡的人已再也無法回答他的提問。
鍾會伸出右掌,將婢女心有不甘而注視著自己的雙眼闔上。
天空又飄起了細雪,落在鍾會的頰上。
就著懷抱婢女的姿勢,鍾會半跪著,極輕地攤開那張麻布,暗紫色的字跡,便是他數月來不斷接到的家書上的字跡——鍾會母親的字體。
吾兒勿回,司馬子上囚禁為娘,日日逼娘修書勸你歸還。
待你歸城交還兵符之日,便是你我母子二人命喪黃泉之時。
吾兒切記!洛陽勿歸!
鍾會怔然望著那封攤於地面的血書,然後緩緩從懷中取出不久前才從司馬昭信使手裡收到的另一封家書……
吾兒,時近歲末,你此去已近半載時間,為娘盼兒早日歸來共享天倫。
天地,寂靜無聲。
遠方傳來炮竹以及人群的喧嘩聲,在他耳裡卻是一片空無。
鍾會輕啟雙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翻遍自己博學的腦海裡,竟無一句足以名狀此刻在心底喧囂著的悲痛。
這一瞬間他如哽在喉地只能咬牙,憤恨地握緊在手中字跡工整殷殷切切盼著自己回鄉的那份家書,重重擊落於冷硬的石板地上。
自小母親對著自己或嚴厲或溫柔的每一個片段,如潮水般流過鍾會眼前,他低頭咬著牙連嘶吼都無力為之,淚水滾落在母親最後書寫的每一個鮮血筆跡上,鍾會顫抖著,用力地闔起雙眼再睜開,試圖讓因淚水而模糊的視線清晰起來。
他要用魂魄記著,母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字一句。
他要將這份悲傷和憤怒,用力地刻進自己的骨髓。
——他要,殺了司馬昭!
秘密地派人替婢女安排後事,鍾會走過洋溢著新春氣息的大街,卻覺得冷。
他隨意找了間酒樓坐下,向店家討了三壺溫酒,安靜的喝著。
街上來往的人群幾乎都是攜家帶眷,他將喝來苦澀的酒,一杯一杯地嚥下。
手中卻分明應該是蜜桃釀的甜酒,怎麼……會苦呢……?
鍾會恍惚地神遊著,一直到酒壺再也倒不出東西,他才驚覺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分。
再向店家要了兩壺酒,鍾會付帳後身形不穩地迎向落雪紛飛的街道,漫無目的地任由自己四處亂轉。
那個府邸並非他的歸處,而他真正的歸處,則是永遠失去了。
讓他回過神的,是一聲自他身後飽含驚訝的呼喚。
「士季!你怎麼不打傘走在雪裡?」
姜維剛與蜀軍將領分別回到府邸,遠遠就看見鍾會獨自一人在雪裡信步走著,看似要往他府邸走去,沒想到卻是過而不入。
於是他趕忙出聲喊住對方,打著傘匆匆趕到鍾會的身邊。
「唔、士季你喝了很多酒嗎?怎麼穿這麼少,家僕都打發去過年所以你找不到暖襖披著?」
一靠近就聞到對方身上散發的濃郁酒氣,以及對方手上拎著的兩壺酒。
當發現鍾會只穿著單薄的衣衫,姜維皺著眉將鍾會往自家方向拉去。
鍾會楞楞地被姜維拉著,對方指掌間傳來的溫度太過灼熱,讓他忽然想起,即使是虛假的,自己仍然被在乎著。
在後方怔忡注視著姜維看起來十分擔心的背影,對方關懷的話語在一瞬間盈滿自己早已蒼茫一片的胸口。
心臟,彷彿又開始跳動起來——巨大的痛楚也在瞬間朝他襲來。
《後記》
嗚QQ
難以解釋我自己在寫這邊的時候有多傷心QQ
結果寫出來過了一天之後重新看,總覺得沒有一開始那麼難過~> <
可能就......寫悲劇的功力不足Orz
但我還是心疼士季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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