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日，申時方過。
姜維與杜預風塵僕僕地連夜趕路，總算在距離長安三十里路之處，發現蜀軍駐營處。
才剛安下心想著趕上鍾會一群人的姜維，在進了城寨後變了臉色。
「鍾將軍呢？」
看著一群因他的到來而紛紛帶著困惑神色迎接的蜀軍將領們，姜維目光巡視了一圈後，焦躁地發問。
蜀軍將領彼此相視一會，其中一位才訥訥地回答，「今早準備拔營之時，鍾將軍接到了探子的回報，說疑似是魏軍那裡有了動作，他讓我們等日落之後再拔營，從西南方的小徑繞至長安城後，直接到洛陽會合。然後他就領著自己的六萬魏軍前往，說是要取下長安城。」
「只帶魏軍前往......去了多久？」姜維追問。
「已有半日。鍾將軍說，若是提早看到綠色狼煙，可即刻拔營前往會合。」
姜維望著長安城的方向，整個人被巨大的不安給淹沒，他立即下令全軍拔營跟上鍾會，並且吩咐手下準備一匹快馬給他。
命令一出，正當全營都忙碌著整裝出發時，瞭望台上負責守望的士兵敲著鑼大聲喊叫起來。
「是司馬家的旗幟！司馬大軍朝著這邊過來了！」
姜維才剛接過士兵遞給他的韁繩的手，顫抖一下，韁繩便從手裡掉落。
他緩緩轉過身，聆聽著大隊人馬踏過雪地的聲響，逐漸逼近蜀軍的營寨。
當司馬昭大軍旗幟進入姜維的視界時，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冷了起來。
他應該要迎上前去，拔出武器與司馬昭戰上一輪。
他應該要怒目瞠視地衝上去，把這個讓他主君求和的混蛋斬於刀下才對。
但他看著司馬昭騎著馬緩緩朝營寨大門走來時，滿腦子想的，竟然只是鍾會身在何處？
蜀軍將領與士兵都舉著武器，不知所措地看著姜維，然後轉頭再望向已停在營寨幾呎之外的大軍，嚥了口唾沫。
「蜀國軍隊為何在此？是同那叛徒鍾會一起造反了嗎？」
聽到鍾會的名字，姜維雙唇動了動，正準備踏出一步時，另一個身影比他更快一步地衝上前跪伏於地——是杜預。
「屬下參見司馬大將軍！啟稟大將軍，姜將軍與一干蜀將在發現太后遺詔是假，實為鍾將軍意圖謀反後，派蜀軍兵分兩路，連夜追趕欲阻止鍾將軍造反。沒料到還沒追上，司馬大將軍您就親臨戰場了。」他從懷裡掏出一封帶有鍾會筆跡的字體，低著頭遞向前去，「這是姜將軍在鍾會住處發現與幾位魏國將軍的謀反書信，請您過目！」
立刻有人跳下馬背，奔過去接起書信，回到司馬昭身旁。
司馬昭拆開書信閱讀後，以目光梭巡了一輪才剛匆匆整裝完畢的蜀國軍隊，輕哼了一聲。
「看來你們來遲一步。叛徒鍾會，已死。」
司馬昭揮了揮手讓身後的將士們暫且放下武器，「假如你們真的是來阻止鍾會的，便放下武器，歸入我軍吧。然若有人尚且不服意圖反叛，本將軍今日要一鼓作氣剿滅！」
所有蜀軍將領在聽聞鍾會已死之時，眼底原本熊熊燃燒的復國火光都盡數熄滅。
他們側過臉看著姜維一臉錯愕又恍惚的模樣，猶豫片刻後紛紛扔下手裡的武器，與杜預一樣跪伏於地。
「恭喜司馬大將軍殺死叛徒！」
「願大魏千秋萬世！」
在一片武器落地的沉悶聲響中，姜維回過頭看到的，是蜀軍將領們跪地行禮的姿態。
那一聲又一聲迴盪在耳邊的恭喜聲，此刻在他耳裡聽來多麼諷刺。
一位蜀將悄悄扯著姜維的衣襬喊了一聲，「姜將軍，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快跪下，我們可以再從長計議啊！」
從長計議？
還要......讓他走多遠的路呢？
杜預手裡的書信......分明不是他找到的......除非——
是士季親手將書信交給他，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
姜維瞪大雙眼，彷彿一桶冷水當頭狠狠澆下。看著不遠處彷彿早已預料到這一切會發生，而早他一步冷靜地跪落塵土的杜預，突然明白了過來。
這一切，都是鍾會早已預料到的。
姜維身軀搖晃了幾下，緩緩伸出手移開那位將領拉著自己衣襬的手。
「士季......士季在何方？」
姜維咬牙哽咽著，從嘴裡擠出了此刻他唯一能想到的一句話。
司馬昭似乎是笑了，「長安城南門外。」
得到對方回應後，姜維緊扣韁繩跳上馬背，雙腳一夾馬腹便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讓他去。」
司馬昭揮手制止了打算攻擊姜維的屬下，嘴角笑意越發鮮明。
《後記》
耶!!!司馬師死後，必須一人接掌司馬家而變得冷血無情的司馬昭我也很喜歡！XD
站在姜維的立場設身處地的去看，
我覺得，當杜預早他一步衝過去跪下，爾後全蜀軍都在他身後跪下，只有姜維一人站立著的時候，
是最有被全世界拋棄的感覺吧。
尤其是當這種感覺，還是因為另外一個人為了保護他，而拜託自己的親信設計好的......
痛嗎，伯約？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