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場稱不上慘烈但絕對是十分險惡的激鬥。
毫無任何陣法安排，鍾會只是很純粹地讓己方軍隊順著一開始安排的陣形與司馬昭大軍廝殺。
他心裡很清楚的明白，嘴角帶著笑的司馬昭肯定一早就做好準備在此地截殺他。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打算讓司馬昭的軍隊毫無損傷地踏過他的屍體。即便要死，也得與他同歸於盡。
即便要折損己方所有兵力，也要將司馬昭身後的大軍消去大半。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司馬昭，直到對方察覺他滿懷恨意的視線後，意外的順從了鍾會的心意，策馬進入戰場之中。
鍾會曾起誓過，要親手殺了司馬昭。
所以即便這是一條不歸之路，鍾會也明白，即將迎來最後的時刻。
他提起劍向身後望了一眼。
「伯約，要活下去。」
安排杜預在姜維的身邊，是他最後能替他做的事情。
在察覺到衛瓘的監視時，他便明白這一場叛變絕無成功的可能。
最後的最後，他至少要謹守對母親的諾言，殺了司馬昭報仇！
細雪飄了下來，在這黃昏時刻顯得特別溫柔，卻十分寒冷。
鍾會一扯韁繩，朝著司馬昭衝上前去。
「能傷到我，士季你果真進步不少。」
司馬昭抹著頸邊流下的鮮血，有些驚訝地讚賞著。
雙肩各中一箭的鍾會，喘息著握緊劍柄怒吼，「我以為我足夠瞭解你，卻沒想到......一直以來我都看錯你了！」
「人是會變的，士季啊。」
司馬昭朝後退了數步，抬起左手做了個手勢，隨後又是幾隻箭矢破空而來。
轉眼，鍾會身上已插滿了數不清的箭。
再也無法支撐著自己站著的鍾會，拄著劍終究跪落塵土。
他想再說些什麼，卻發覺自己一開口湧出的都是鮮血，過多的血液讓他所說的話模糊不清，甚至無可抑制地咳嗽起來。但即使眼前模糊一片，他還是抬眼恨恨地盯著司馬昭，卻已施不上力再縮短與司馬昭之間的距離，無法再給予對方任何一點傷害。
見鍾會的模樣，司馬昭嘆息了一聲，「這是你告訴過我的，功高震主。」
他從屬下手邊接過一把長弓，搭上箭羽瞄準鍾會的心臟，「九泉之下，替我向你的母親說聲抱歉。」
咻。
距離過近的弓箭威力極強，鍾會中箭之後整個身體往後倒去。
然後他聽到司馬昭策馬從他身旁慢慢踩過雪地的聲音。
戰場的廝殺聲突地離他好遠好遠，他仰望著泛黃的天色，感覺自己身上的血液緩緩流出，將身旁的雪地染成一片嫣紅。
突然間他彷彿聽到姜維呼喚他的聲音。
伴隨著姜維那聲溫柔的叫喚，他看見了一抹有如烈火燒灼般的光芒。
明明將死之人，應該要覺得冷，但他卻感覺渾身有如被火焰包圍一般的溫暖。
他朝著那道光芒直伸出雙手，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飛蛾赴燭甘死禍......我果然......嚮往著你身上的火光吧？伯約啊......」
希望黃泉路上，我們永不相遇。鍾會想著，闔起雙眸。
——＊——＊——
當姜維順著長安城南門外焚燒的戰場殘火，踏過一路魏軍的屍體，找到鍾會的時候，他咬著牙站在原地半晌，一動不動地、彷彿不再往前走那幾步，就能夠不去接受鍾會已死的事實。
可事實是，鍾會躺在那裡，胸腔毫無起伏，那身上插滿箭矢的模樣讓姜維光想像都覺得疼到快流下淚來。
他想抱住他，就這麼一次好好地、抱緊那每次都會給予他緊密懷抱的人。
可是會不會太遲了呢？士季已經......感受不到了。
身後有馬蹄聲朝他奔來，然後一個跪地聲響，什麼人在姜維的身後深深磕了一個頭。
「姜將軍，請原諒屬下方才的舉止。這是......這是昨晚軍議後，鍾大人託付給我的東西，他讓我要是有什麼萬一，就轉交給您。」
姜維側過頭看著杜預顫抖的雙手。
那是一封書信。是鍾會的筆跡。他伸手接了過去，緩緩拆開然後攤於眼前。
在接到司馬昭軍詔後的某個夜裡，我得知了你與劉璿合謀的假降之計。
要說不恨，那未免太過矯情。
但即使知道你自始至終都在騙我，包括你來降時的那一句『想見我』都是假的，我卻仍然放不下你。
直到後來，我也利用了你與蜀軍，以達成我的目的。
這一切不過是互相利用，所以我無權怪你。
伯約，請你也不要怪我如此自私。
儘管你與我的關係都是虛假的，但只有一件事是千真萬確的。
我對你有情。這件事我從未騙過你。
所以，好好活下去。
鍾士季絕筆
眼眶已被淚水蓄積得看不清鍾會那飄逸挺拔的字，他渾身顫抖著握緊鍾會最後留給他的書信，終於朝鍾會的屍體奔了過去。
「士季......對不起、對不起......」
明明沾染著血跡和塵土，那人臉上的笑容卻還是如此乾淨。
姜維發狂似的將鍾會身上的箭矢盡數拔除，然後他抱緊鍾會，狠狠地抱緊對方，痛哭失聲。
「姜將軍......鍾將軍最後請我轉告你，要好好活著。」杜預見狀忍不住勸導。
搖著頭，姜維只是伸出手，替鍾會將凌亂的髮絲理整齊。
士季死的時候......痛嗎？被萬箭穿心的時候......是想著、什麼呢？
為什麼......明明知道被我所騙，你卻還是替我想好了後路？
士季......你告訴我，好嗎？
姜維其實想要告訴鍾會，當初『想見他』的這句話是真的，但他卻不讓他說，他......也已經聽不到了。
他抱著鍾會冰冷的軀體，淚流滿面。他深深地感覺到，自己再次被重要的人拋下了。
「士季......如果我對你坦承的話，你還會......丟下我嗎？」
姜維聽到自己輕輕地詢問，然後他靠在鍾會的唇邊，聽不到對方那總是低沉而溫柔的嗓音。
明明早就知道的，關於兩人的結局，無論這場賭注結果如何，他都應該早就知道的。但他卻現在才清楚的明白，或許，他早就全盤皆輸了。
「......但是士季，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了。」
被遺留在這個世界的孤獨和悲傷，他已經受夠了。
士季啊，你會、駐足在前往黃泉的路上，回眸看我一眼嗎？
還是，你會像那時一樣，頭也不回、昂首闊步地走向三途河的另一端呢？
我不求你等我。只求你......走得慢些。我很快就會追上的，士季。
264年，鍾會叛亂未成被殺，姜維自刎而死。
全文完。
《後記》
有些故事不寫出來，就不會知道過程是怎麼成型的。
我總覺得寫到後面，當角色開始脫離自己的掌控的時候，有時會變成我看著他們說話，而我只是負責把他們想說的話打出來的人。XD
即使我想好了結局，但或許過程的推移才是我最期待的部份～對我來說看著人心隨著每個事件一點一點推移而走到最後的結局，才是最有趣的地方XD
所以我才看什麼故事都喜歡先看結局，然後才慢慢品嚐過程~
這是我開始寫同人文以來，查過最多歷史資料的一次。
包括古代地名跟現在地名的對照、鍾會的親信、以及謀反的詳細資料......等等。
把史實經過消化跟咀嚼後，腦補成自己喜歡的模樣，雖然是一個相當痛苦的過程，但寫出來的時候其實在回頭看，我自己還滿感動的QQ（哭
雖然也不完全是史實，但我想這就是我想給他們的最好的結局。
寫著鍾姜，但腦子裡思考的都是鍾會的事情。我果然就很偏心，非常偏心XD
歷時將近兩年，終於結束了......
我答應的，要給鍾會跟姜維的結局。QQ
今天是鍾會在宴請魏軍的筵席上宣告要謀反的日子，而我在今天寫完了關於我心中這兩人的故事。
最後的一萬五千字，我簡直是邊哭邊寫完的......QQ
獻給同樣愛著士季的你們，也獻給士季深愛著的伯約。
這可以說是一篇歷史向架空，沒錯，我只是想要給鍾會和姜維一個最好的結局，謹此而已。
逆了全世界的CP，大家不要看了來追殺我啊拜託XD
然後這一首，是我認為的，姜維的內心世界。
http://www.youtube.com/watch?v=ovJeDV3gNxU
一邊聽一邊想像著姜維的感覺，大概他也是，很痛很痛的吧？
這首歌則是整首歌裡頭，我心裡的鍾會獨白。
http://www.youtube.com/watch?v=TDDDvaoGiDg
離開了母親與家鄉，再無法回頭。當他想回頭的時候，等候的人卻已經不在了。
最後的一路，很長，很長。
士季，伯約，願你們一路好走。
最後奉上飛蛾撲火一文的基調BGM
《流月-渾沌》
http://www.youtube.com/watch?v=D02IudjvtlU
待戰火燎原後 生死難與共
方知此情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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