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遜】離庭燕、之二

當曹丕和一干將領邊討論軍務進到自己帳內時,意外地看到陸遜在裡頭。
看著陸遜臉上難以掩飾的傷感,曹丕知道不久前陸遜才剛與故人見過,又說了那些話,此刻心裡怕是不好受。

「剩下的,明日再議。你們立即執行朕方才的巡守職務調動。」曹丕轉頭秉退眾人,並吩咐帳外士兵嚴禁任何人入內。
「是!」眾將領命而去。

待所有將領退出後,曹丕才剛折回帳內開口詢問,「伯言怎麼會在朕的——」
陸遜撞進他懷裡的力道迫使他停下話語。
「怎麼了?」他雖知道八成是凌統一事,不過此刻並不適宜道破。

陸遜沉默半晌,哽咽的聲音隔著布料悶悶地傳來,「只是......想子桓了。」
方才他與凌統的談話,幾乎已將他與孫吳、與從前那些故友的關係一刀斬斷。他也故意在凌統面前直稱曹丕的字,目的就是要讓凌統知道,他與曹丕的關係並非一般君臣那樣簡單。

只是......當凌統刀尖直指向他的時候,他仍忍不住陣陣酸楚。
曾經生死與共的戰友,如今卻是難以兩立的敵人。
他雖知道,即便孫吳敗亡,若是他力保,曹丕會讓他所保之人盡皆活命。只是即便如此,他也明白,過去的故友們是寧願戰死也絕不苟且偷生。假如當年沒有被遣往魏國,今日的他肯定也是如此。
正因明瞭故人的心,一想到屆時雙方必須兵戎相見、毫不留情,他就難忍得胸口發疼。

但他知道,在戰場上是絕不能心軟的。
亂世中親兄弟各司其主是常有的事,更何況那些故人對他來說並非血濃於水......
思及此,陸遜再往曹丕的懷中靠了靠,希望能藉那人沉穩的心跳來平復紛亂的思緒。

曹丕了然一笑,抬手將陸遜收攏在懷裡,「你若不願與故友針鋒相對,兩日後攻江陵城,你待在營中便可。」
對方的擁抱讓陸遜心裡些許的哀戚總算消抹些許,但一聽明日便要攻下朱然鎮守的城池,他驀地從曹丕懷裡抬頭,「我不待在營中。子桓在哪,我便在哪!」
看著陸遜眼裡分明的擔憂與未褪盡的悲傷,曹丕擰起眉思索半晌,最終應許,「好,依你。」

看到曹丕似是猶豫片刻才答應他,陸遜知道那人是擔心著自己是否會觸景傷情,也不願自己與故國之人刀劍相向,他心頭一暖又紮進曹丕懷中,「子桓別總是皺眉,不必擔心我。」
早在他決定隨曹丕一同南征的時候,就已做好覺悟了。
只是直面故人時,還是難免心緒波動而已。

——但他絕不後悔。

嘆口氣,曹丕明白陸遜此時即便是千頭萬緒也無法告訴自己,他輕拍陸遜背脊,柔聲開口,「夜深,明日朕還要與諸將作戰前沙盤推演。奔波一天,伯言也該早點休息了。」

陸遜卻緊抱著曹丕不放。

「伯言?」曹丕疑惑。
「——雖然子桓明明忙了一天該歇息了......」陸遜貼著曹丕的胸口,羞澀地開口,「能不能......再讓伯言抱一會兒......」
再一會兒,他就能平息胸口那翻騰的疼痛了。

此言一出,曹丕居然真的就任由陸遜抱著不動許久。

滿室寂然,只有曹丕與陸遜的呼吸聲均勻分布其間。
曹丕一言不發得太久讓陸遜有些無措,他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喚那人,「子桓?」
「滿足了?」曹丕寵溺地淺笑。
「......還沒。」明明是他自己說再一會兒就好,但凌統質問的一字一句仍在腦海裡盤旋不去。

「那便不要回帳了。」曹丕將陸遜打橫抱起,逕自放到床榻上,「朕方才已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
「咦?子、——」語尾消失在曹丕深切綿長的吻中。



當晚,曹丕將巡守軍營東方的輪值士兵全數更換。
第二天起,陸遜未曾再於夜深聽過那用以傳遞暗號的鵝叫聲。
也是自那夜起,原本若時間太晚會直接在自己帳內睡下的曹丕,開始每晚都到陸遜的帳內共寢。

兩日後,魏國大軍圍城江陵,戰鼓震天,兵刃交接聲不絕於耳。
交戰第三日,魏軍拿下江陵,朱然戰死。



——*——*——



黃初六年,十月,廣陵城。

城外大雪紛飛,長江的江面結了一層厚厚實實的冰。
大魏將士十餘萬已於城外紮營,經過幾日的休整後恢復了元氣,個個生龍活虎。久居於北方的將士們對於這冰封天地的寒冬顯得十分適應。

前一回南征結束於魏軍陣內瘟疫爆發,如今大寒,正好抑制了各種傳染病發生的機會,將士們的身體狀況甚至好到夜裡圍著營火引吭高歌。
也由於此次戰果十分理想,數月來連下數城,孫吳長江沿線的主要城池幾乎已被攻克,如今只剩孫權與凌統退守建業,苟延殘喘。其餘孫吳的將士基本都已在前幾回的戰役裡死的死,逃的逃。
而這僅剩的孫權與凌統,是吳國最後的一道防線以及倚仗了。
眼下大魏旌旗飄揚數百里,隔著長江與建業遙遙相望,長江對岸也有張郃與曹休率領的軍隊正在建業城外等待曹丕進一步的指示。
魏國軍隊裡,隱約浮動著即將戰勝孫吳的欣喜氣氛。


雖已入冬,不過因為地處南方,所以並不比洛陽來得寒意刺骨。
曹丕的寢房四角各擺放了一個炭爐,室內暖烘烘的。

放下手中這幾日的傷亡清冊,曹丕望著正在桌案旁研究手中兵力配置圖的陸遜,走過去從背後環住他,少見地撒嬌般以頰磨娑著陸遜的頸側。

「子桓,怎麼了?」陸遜被蹭得癢了,輕笑出聲。
「朕覺得今年的冬,變冷了。」他側頭輕啄著陸遜的頸項,「連往常抱起來寒涼的伯言,竟也覺得有些溫暖。咳咳,朕的身體看來是差了許多。」
陸遜聞言眉間隱隱一蹙,「別胡說!子桓只要按時服藥,身體會好的。」

「......伯言,若有一天朕消失了,你怎麼辦?」曹丕的聲音近在耳畔,有些喑啞,語氣謹慎卻帶點小心翼翼。
「子桓何出此言?」聽聞那語氣中帶著的慎重,陸遜愣了愣,急忙想掉頭察看曹丕說這話時的神情,卻被曹丕死死扣住腰身。

「朕要答覆。」

陸遜掙扎半晌,只能嘆口氣卻極其嚴肅地答覆,「尋你。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把你找回來。
「上窮碧落下黃泉嗎?」曹丕笑了起來,「你的族人怎麼辦?沒了族長,你讓他們何去何從?」
「......我會交代好下一任族長,再去尋你。」

「那麼元仲呢?你答應過要替朕照看他的。」提到曹叡,曹丕這才鬆了手,但仍環著陸遜的腰未放。
察覺腰間力道減輕,陸遜立刻轉過頭對上曹丕的視線,他擰著眉並未回應曹丕的再度提問,而是比前一次更加厲聲發問,「子桓究竟何出此言?」

「......接連戰役,傷亡的將士不少。明日,就是朕與孫權的最後一戰,結果是成是敗,猶未可知,而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天命不在朕這兒——」
陛下!」陸遜高聲打斷曹丕未竟之語,他雙手捧住曹丕的臉,仰視著的目光裡一片澄澈堅定,「明日,必定成就大魏霸業。

曹丕看著陸遜明亮的雙眸,意味深長地勾起嘴角,「承君吉言。」
他彎下腰,吻住陸遜。



※註:
由於曹丕的軍帳充當商議戰事、存放軍機及休憩之用,經常會有許多武將進出,所以並沒有跟陸遜同帳。
戰事期間曹丕與陸遜很少共寢,因為曹丕多半會忙到很晚,大部分都是趁著討論軍事的空檔睡覺。
只有在行軍移動臨時紮營期間,曹丕才會到陸遜帳中同寢。
順帶一提,陸遜的帳在曹丕軍帳旁邊。


文後小番外。

夜半三更,陸遜在曹丕的目光堅持下早早就離開正開著軍議的曹丕軍帳,回到自己的帳裡睡下。
曹丕踏著疲憊的步伐輕聲進入陸遜帳內,快要瞇起的眼睛恍惚間只見到陸遜像個小動物般環抱自己睡在床榻內側。
他實在太累,剛沾上床榻邊緣,連替自己卸下戰甲的力氣都沒有,瞬間往後一倒便失去意識,沉沉睡去。

陸遜察覺身後聲響,回過頭看到曹丕身著戰衣,只上半身就著床沿的睡姿。
那人均勻的呼吸聲顯示早已陷入沉眠。

陸遜微微苦笑,心疼著曹丕都已這個時間了才得以休息。
他彎下腰輕聲在曹丕耳邊呢喃,「子桓,我給你更衣。」
然後便跪坐於床側,輕手輕腳地替那人一一卸下戰甲及戰靴,再使勁將那人整個放到床上。

他長吁了口氣,才剛躺好,曹丕的手臂便伸了過來,將他攬進懷中。
陸遜側頭一看,分明眼睛還閉著,這人明明正在沉睡。
若不是他曾看過曹丕被打擾就寢時十分肅殺的模樣,斷然不會相信,現在在沉睡中任他擺佈的人,與那時的曹丕是同一人呢。

陸遜彎起眉眼,湊上去在曹丕頰側落下一吻,「晚安,子桓。」
爾後他也緩緩進入夢鄉。


隔日一早,曹丕擁著未醒的陸遜躺在床上,皺著眉尋遍腦海中的記憶,就是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何時卸下戰甲的。





《後記》
嗯因為沒有時間了,我怕來不及寫完,所以其實這裡有一段R18被我先跳過。
不過因為這段H其實還算滿重要的,之後應該找機會再補上,所以這一篇的文字數量較少。

這裡歷史各種錯誤,請好孩子千萬不要相信!!!!!
沒這回事的!!!!!
我只是找了各種歷史把想要的前後拚湊,再視需求改一下。

實際上攻打江陵城是在第二次南征期間,朱然也沒有死喔!!!
雖然我希望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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