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蔡絕糧
「夫子,再這樣下去,弟子們的生命都會有危險的……」子路不安的在房內踱步。
「仲由,你也別浪費體力了……」顏淵虛弱的抬眼提醒著子路。
「哎哎,你才要好好休息別說話。」子路蹲在顏淵面前,摸摸他的額。
「得有人去楚國找葉公搭救才是……」冉求插了話。
「也是。但、誰去才好?這趟旅程如此危險……」夫子陷入兩難。
「我去。」子貢在眾多弟子中挺身而出。
他知道宰我一定會去,但他不可能讓他去,因此就先他一步請命。
「等等、夫子,請讓我去。」宰我跟著跪向前。
他萬萬沒想到子貢會這樣作,這令他著急。
夫子陷入沉思。
他不知竟會有人搶著去做如此危險之事……
「夫子,此趟路途之遙且險,想必您是知的。因此萬萬不可讓端木隻身一人前往。」宰我再度低頭請命。
「夫子,請相信賜的能力。」
「嗯……你們一起去吧。路上好有個照應。」作下決定,夫子點個頭示意他倆人不必再爭。
——*——*——
「子貢,你真是偏激。」宰我望著走在自己身邊的子貢,嘆了口氣。
「誰教你打定主意不讓我跟去。」輕笑。你活該!
「站住!你們倆是誰?」守著邊境的士兵架著槍擋住兩人的去路。
「兩位官爺,我們是兄弟,要去楚國探親的。」宰我拱拱手,解釋著。
「探親?走別條路不行嗎?怎竟挑偏僻之地走啊?」其中一位官兵眼中充滿猜疑。
「抱歉,官爺,我們真的有急事。能否通融一下?」子貢不著痕跡的提起一位官爺的手,塞了幾隻金釵,「親人嘛,別讓我們難過。」
「這、……」只見那位官爺的臉色瞬變,走回去與另一位商量著。
另一位放高了聲音說著,「這萬一、他們是孔門的弟子…那不就糟了?」
宰我擋住了子貢,笑吟吟的迎向官爺,「官爺,我們要是孔門弟子,又怎會單薄兩人前來呢?」說著拿出了一只玉鐲擺在官爺手上,「我若是看到他們,定會稟報官爺,不會讓你們難做人的。」
「那就多謝二位好意了。快去探親吧。」兩位官爺樂不可支的揮著手向他倆告別。
「怎的不說話?」宰我接過子貢的行李,一臉疑惑。
「……你怎麼會有玉鐲……」子貢低下頭,悶悶的問。
乍聽子貢的語氣,宰我隨即會意過來。他開心的笑了笑,牽起子貢的手,「吃味了?哈哈,那玉鐲本來是要送你的。」
子貢扁扁嘴,仰頭,「你確定不是你“社交”用?」
宰我一聽,笑得深了,「子貢,你就是愛操心。」
子貢望著宰我牽著的手,臉上微紅。
——誰教你總是交遊廣闊,對眾人都一視同仁。
而且……又這麼多女子傾心於你……
「叫我怎麼不操心……」子我這遲鈍的傢伙……
——*——*——
葉公府邸
「原來如此,夫子有難啊……」葉公撫著鬍鬚沉思著。
「希望您能趕緊派人去搭救。」子貢深深的行禮。
「不如二位先稍作休息,待我先稟明楚王,明日再說。」
「可是、——」子貢見葉公並無馬上救援的意思,著急的欲起身。
橫手擋住子貢的動作,宰我起身頷首,「那就麻煩葉公大人了。」
洗塵宴上
張燈結綵,歌舞昇平。
楚王愉悅的坐在上位,細聽著葉公上報事情的始末。
「嗯……寡人素聞孔夫子之盛名,今日只見兩位弟子,才知真是不凡!」
「請楚王能儘快派人襄救…」子貢心急的請求。
「這嘛…寡人還需更進一步的佈局,待晚宴結束後,望端木先生與宰予先生能共寡人一談。」
「多謝楚王。」宰我拂袖起身,行個禮,便推說身體不適下去了。
眼見宰我離開,子貢擔心起宰我,所以也跟著要離席。
楚宮規模壯大,聳入雲霄的柱子矗立在四周,一路向前延伸成一道長廊。
子貢在長廊上尋找下榻的房間,不意楚王卻從一旁小徑閃身而出,迎向子貢。
「端木賜參見楚王。」行禮如儀,子貢拱禮到一半時,被楚王雙手扶起。
「免禮、免禮。端木先生在找什麼?」漾開笑容,楚王似乎沒有放手的意願。
「呃、我在找……」試著抽回手,子貢卻發現被對方緊緊握著。
「西廂房嗎?但…寡人有急事要請教,請端木先生務必先行指導。」楚王翻掌,看似就要將子貢納入懷中。
眼見楚王的動作,子貢著急的抽著手,試圖擺脫這樣的窘境。
「楚王。」隔開楚王的手,宰我不著痕跡的將子貢護在自己身後。微擰眉,宰我的語氣明顯的不悅,「身為一國之君,望您勿做出逾越禮節之行為。」
「宰予……」子貢看著宰我的背影,很擔心他會做出什麼無可挽回的事。
楚王愣了愣,隨口一應。「宰予先生,這您就說不過去了。寡人只要邀端木先生促膝長談啊!」
「您要促膝長談,宰予雖自認不才,但尚可代端木賜出席。連日疲憊,賜需要休息,宰予和端木賜先在此告退了!」草草行禮,怒火滿腔的宰我轉個身,牽起子貢便離去。
西廂房內
「子我……」子貢坐在椅上,看著對面激怒中的宰我,試探性的叫了聲,「別氣了?」
突如其來的拍桌,宰我憤怒的站起,在房內來回踱步。
「你怎麼如此天真?」扶著頭,宰我另一隻拳早已握緊嵌進皮肉了。
好憤怒…
他從沒如此生氣過,這是…妒忌、在、燃燒嗎?
「我下次會注意…」低下頭摩娑著雙手,子貢心底有些高興。這可是第一次,宰我在他面前吃醋。
「子貢,你聽好。我不准你再單獨和楚王相處,他居心不良。」宰我吐口氣緩和情緒,順便警告子貢。
「可、不行啊。夫子他們還等著我們搭救呢!」
「我來勸說,你不必出面。」
「其實…這次我不希望予出面。」子貢低著頭,猶豫的說出心裡的話。
「什麼?」宰我以為自己錯聽,錯愕了一下。
「我希望可以不再讓你幫助,憑自己的能力得到你和夫子的肯定。」誠懇的語氣,子貢央求著。
然後。
四目相望。
沉默。
曲解語意的宰我,誤以為子貢是再也不需要他的意思,一段內心交戰後,憤怒的扔下一句話。
「……隨便你。要怎麼做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走了,免得你嫌煩。」拿起自己的行李,宰我絲毫不給子貢辯解的餘地,揚袖而去。
「子我、——」原欲追出去的子貢,卻忽地停下腳步。
是他自己說的…這一次,真的不能靠予了。
接下來的兩日,子貢都想盡辦法要勸楚王答應葉公去援救之事,沒想到楚王只是顧左右而言他,絲毫沒有救人之心。
而,宰我也真的這樣消失無蹤,毫無音信……
第三天,子貢不顧門外侍衛阻擋,強行闖進宮內。
見到楚王身邊美女環繞陪酒,子貢更是怒火上心。
「楚王,失禮了!」揚手行禮,子貢怒不可遏的抬起頭,「來此多日,子貢並未見到楚王救人的誠意,今日特來問個明白。」
撤了宮女,楚王笑瞇瞇的走到子貢身邊,點點頭。
「人,寡人定救無疑,就看端木先生是否夠誠意?」說著將手搭上子貢的肩。
用力拍掉楚王的手,子貢拂拂袖,正色說道,「楚王,賜在家鄉已有婚約之人,望楚王謹遵禮教。」
怔了怔,楚王自討沒趣的收回手,「那你說,寡人若救回孔夫子,能有什麼好處?」
子貢揚個眉,續道,「夫子門下人才濟濟,若去向陳國或蔡國,楚王等於是給他國壯大的機會。反之,若楚王將夫子接至楚國,並加以重用,必能富國強兵,舉國上下煥然一新!此等良機,楚王若不把握,子貢也只好將此機運告知他國。」
「哦?端木先生這麼說,也不過是老王賣瓜。要如何讓寡人相信呢?」楚王撫了撫鬚,輕笑。
「昔日,夫子任官,僅僅三月便使得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還不能作為最佳例證嗎?」
沉吟一會,楚王招手喚來侍者,並走至筆墨前,提筆寫於卷上。
待楚王放下筆,侍衛也帶著葉公前來晉見。
「參見楚王。」葉公恭恭敬敬的下了禮。
「葉公,寡人令你即刻調兵,隨端木先生前往搭救孔夫子,不得有誤。」
「遵命!」葉公領命,轉身立即走了出去。
「多謝楚王襄助。」子貢行禮後,欣喜的欲出宮。
「且慢。」楚王叫住了子貢,笑容滿面的問,「能讓相貌不凡的端木先生如此傾心的女子,必定長得美如天仙。寡人,有幸得見嗎?」
子貢聽了,不禁一笑,「這得依他的意了。子貢怕您倆見面會吵得不可開交呢!」說著,揚長而去。
留下愣在原地的楚王,一頭霧水。
「……吵……莫非她很恰?」
——*——*——
兩日後,子貢自楚帶著葉公的人馬,回來解圍。
子貢戴著官帽,全身著墨黑色的絲綢,騎在最前頭領隊的馬上,風風光光的下了馬,對夫子行拜禮。
夫子迎上前,趕緊將子貢扶起,「快別這樣。子貢,這七日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
「謝謝夫子!」燦爛的笑著,子貢的眼神在人群中尋覓自己日夜想念的身影——宰我。
終於,他在遠處的屋簷下,看見了剛好正望著自己的宰我。
——子我!!
子貢欣喜的想要往宰我方向走過去,這時宰我卻像是忽視他一般,轉過頭指導子夏。
子貢不禁感到困惑。
難道你還在氣我嗎?子我……?
正打算上前問個清楚,夫子的叫喚卻拉回子貢的注意。
「子貢,夫子可要好好問你些事……」
「啊、是……」回過頭應答,子貢的心底升上小小的不安。
夜幕,無聲垂掛。
子貢在應付完宴會後,偷偷的告假溜出來,正好在廊上見到子游。
「請問,宰我去哪了?」
「宰予師兄?」子游偏著頭想了想,「他大概休息去了吧!」
「休息!?他不適嗎?」子貢擔心的問著。但今早見到予,氣色還不錯啊……
子游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昨晚宰我師兄二更才回來,弟子們都以為宰我師兄和子貢師兄吵架咧~!」
「那他……有說什麼嗎?」
「他只說端木師兄明天就回來,然後就進房了。」子游說著,看到遠處走過的子夏,就跑上前。
子貢聽完,忽的對所有的事都明瞭了。
他之所以能如此安全的在楚宮四日,又輕易進入楚王寢宮,都是因為宰我暗地裡幫助他。
——呵、予……你,還是這麼不坦率……
想著,子貢走至宰我房前,彎起指輕扣房門。
房內傳來熟悉卻久違的聲音,宰我的聲音。
「是誰?」
「是我,賜。」準備好最美的笑容,子貢滿心期待著宰我開門的瞬間。
但,屋內一片沉靜。
只是沉靜。
「……」宰我手靠著頭,微微的揚眉。
還在氣頭上的他,雖然內心天人交戰,仍是不願去開門。
儘管他知道、子貢是如何的期待……
害怕這樣的沉重感,子貢急於打破沉默、見到宰我,他發話。
「子我……」
「恭喜你。」搶下話,宰我強忍心痛說出違心之論,「你得到夫子的肯定,完成你的心願了。」門外的子貢聽到這樣的話語,急於辯解。
「子我,你誤會了!我最想得到你的肯定啊……」
「你做的很好。」突然冒出的話語,讓子貢以為宰我原諒他了。
「子我…」他高興的想要推門而入。
「這樣你滿意了嗎?回去吧,明早夫子還要去楚國。」冷冷的話語,凍住子貢的動作。
原本還想再說些什麼,子貢還是吞回了話,難過的點點頭,「……嗯。那、晚安……」
——為什麼……你不懂呢?
掉過頭,子貢步履蹣跚的離去。
宰我將窗開了一縫,心疼的望著子貢走遠。
他敲敲自己的頭,頹喪的嘆口氣,「宰予啊宰予,你真是不坦率!」子貢是那麼努力的想和我並駕齊驅啊……
三更天
宰我來到子貢房外,悄悄的推開房門。
散去髮髻,躺在床上的子貢睡得並不安穩,不斷的翻身,還喚著他的名……
宰我心疼的嘆口氣,走過去將子貢納入懷中,並輕柔的替他拉好被單。
兩人就這樣靠在床邊。
「晚安,子貢。」闔上眼,宰我擁著已睡得香甜的子貢入眠。
——*——*——
一早醒來,子貢便發覺昨晚並未蓋好的被單穩穩的覆在身上,一時感到疑惑。
從被單上飄來陣陣令人心安的、宰我的香味,子貢滿足的抱著被不放。
卻忽然驚覺到,多日未和宰我一同入睡的被單上不應有宰我的氣息。
除非……子我昨晚來過!他滿心期待的往門外奔去。
——說不定、子我才剛走!
推開門,室外的陽光灑落地面,子貢卻停在門前,未再舉步。
門外,已梳理完畢的宰我,正好跟子貢遇上。
他環視子貢的儀容後,不悅的挑挑眉。
——衣衫不整的跑出來,是要給人亂看嗎?
絲毫沒有自覺,子貢仍一心只想冰釋之前的誤會。
在心底催促著自己道安,子貢低著頭好不容易說出了音量不高的話。
「早、早安…」
「宰予師兄~」子游自走廊另一端喚著,身旁跟著子夏。他的音量壓過了子貢,讓宰我一時分了注意,偏過頭去看著子游。
領著子夏往宰我的方向跑來,子游見到子貢先是一愣,隨即也道了安。
「端木師兄,早安!」仰個頭,子夏扯著宰我的衣角,眸子怯怯的眨了眨,「宰我師兄不是說…今日要教我和子游晉見楚王之禮嗎?」
宰我漾開笑,如同平常總對子貢的笑,柔和、溫寵,又多了一份成熟的大哥哥風範。
子貢看在眼裡,心、很痛。
多日未見的微笑,他盼了好久的,卻、不為他。
真的,心,很痛很痛啊…
「我記得,走吧。」點頭,宰我張臂推了子游和子夏,示意他倆走到前廳。走了兩三步,才像想起什麼似的淡淡側過臉,提醒子貢,「賜,快進房梳洗。真是太不像樣了…」
心猛得一陣揪緊,讓子貢皺起了眉心,就這樣看著宰我走遠。
——子我?你叫我、賜……?
《後記》
耶耶~這段某砃很喜歡~ˇ
是說,堅強的賜,竟然感覺很腹黑啊…(喔不~他是受、是受~~~)
嗯嗯,葉公的葉,是唸涉喔!
關於陳蔡絕糧,某砃抓著親親老婆大人陪我跑去書店翻書~(真可憐…娘子,辛苦妳了!T__T)
發現各家說法不一耶…
有人說,子貢只是在邊境救了兩個人,是那兩人跑到楚國通風報信的……
另一說是,子貢到楚國七日,才將援兵帶回的~
不過經過多方考量,我決定採用二說~(不然劇情很難寫啊……)
所以此一歷史事實,還是請大家聽國文老師說比較正確喔!(笑)
而且為什麼子貢會有金釵呢?
因為那時,子貢已經是個名聞天下的大商人啦!有錢的很呢ˇ
另外,關於前日我娘子傳簡訊告訴我,其實古人對於親人間,是以字相稱的~
關於這件事,某砃日後會再作修改的,請各位大人先暫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ˇ感謝各位的點文!(鞠躬ˇ)
2017.05.05:已將全文稱呼修正(居然晚了12年才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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