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名字】久後

他尋覓了很久，關於一直懸宕在心頭的、某樣事物。
他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那對他來說，是一種近似信仰般的、執著。



自懂事以來，他便不由自主地望著山峰。
他知道，在那裡總會讓他找到答案的。
然後成年禮過了，他收拾行李，一一地向父母長輩拜別，離開村子去尋找他的天空。

時值戰國末期，新的時代早已緩緩降臨。
人民們總算能夠過一點太平的生活。青年就是在此時出生的。
走遍了各大山峰峻嶺，他由少年慢慢的長成了青年。
他仍沒有找到答案，於是這天，他來到最後一座山，望見山頂雲霧繚繞。
「如果再沒有，就回去罷。」青年對著自己這樣說，胸中有股失落。



——＊——＊——



神寂寞了很久。
時間彷彿停滯，他以自己深愛的男人的名字，繼續用雙手環抱男人所相信的世界。
只是他還是會懷念起那些過去的日子，儘管短暫。

他是天狗神的末裔，是為這世界驅逐了撒旦的——偉大的大明神，猿田彥。
他不是沒想過去冥府見他一面，只是…只是他怕自己會放不開手讓他走。
所以他只能坐在當初他們相遇的瀑布邊，帶著微笑將回憶越烙越深。

水光瀲灩，細細地向外劃出一圈漣漪。

已經不記得，他這樣過了多久。
他只記得，後來男人的兒子娶妻生子，然後慢慢老去——然後他的子孫們靜靜的繁衍著。
他一直在旁默默守護，那流著男人血液的子孫們。

神死了以後會歸往何方？他不知道。
但他明白，那距離他還有很遙遠的一段時間。
所以他還有很多時間，用來慢慢懷念。
神澹然微笑。

「——知道嗎？我想你……」水滴打得漣漪一圈圈向外。

人類是如此堅強。
而神是如此脆弱。



——＊——＊——



青年進入雲霧繚繞的深山，下意識地邁開腳步朝更深處走去，步伐越趨急促。

『——不要再前進了，人類。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天外傳來的聲音讓青年的心頭一震，他停下腳步，然後看到了蝴蝶。
好熟悉，這一切。

「祢是……這座山的神嗎？」
『……』不作回應。
「我是來找東西的，能不能、請神給我一點指示？」
回應他的仍是一片沉默。
青年索性抬起腳步再往前走去，赫然聽到身後傳來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調過頭，他奔向聲音的來處。

一個女孩正蹲在湖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湖水。
「請問……」
然後少女輕輕側過身。
青年在女孩回眸剎那，一個箭步上前扯住她的手。
「——我終於……找到妳了。」那樣恆久的聲音，自青年的口中緩緩道出，溢滿了崇憬與愛戀。
女孩有些驚訝，然而真正感到錯愕的，卻是青年本身。

鬆了手，女孩向後退去，撫著隱隱作痛的纖腕。
青年望著方才失控的雙手，怔愣著、不知所措。
女孩只是盯著他，眼神充滿困惑。
忽然回過神，青年抬起頭充滿歉意的審視女孩的手，「對不起、妳沒事吧？」
他走過去執起女孩的手，皺著眉替自己的粗魯感到愧疚，「妳一個姑娘家住在深山裡，很危險——」

再度映入眼眸的，不是少女的面容，是一個美麗少年淡漠的臉孔。
青年驚訝的睜大眼，忽然感受到心底某樣記憶慢慢復甦。

——那是關於很久以前，正值黑暗的鼎盛時期的記憶……

『回去吧。我無法給你任何指示。』神拿開青年的手，轉過身緩步離開。背著青年，神的臉上帶有些微驚惶。

——為什麼、祂方才毫無防備？
——為什麼、祂的心會如此悸動？

「死狼丸大人……」

青年的聲音直逼入祂的思緒，祂身形一震，停步、卻不敢回頭。

「死狼丸大人……我是…猿田彥啊…」

祂的身體開始狂烈地顫抖，淚婆娑而下。
『……如果是夢，請快點醒來……』神環抱著自己，身形不穩的搖晃著。
祂不願夢醒後獨自面對無邊的寂寞，祂無法承受——

一雙如同從前一樣溫暖的大掌，溫柔地將祂就要軟下的身軀擁進懷裡。
「這不是夢。我從輪迴裡，回來了。」輕柔地在神的耳邊訴說一切，青年雙掌的力道稍稍收緊了些。
真實的溫暖，讓祂顫抖的身軀緩了下來，但淚依舊止不住。是欣喜。
『……你回來了，恭喜你。』
但是，你並不愛我的，不是嗎？神苦笑。你只是太善良了，一向如此。

乍聽回答，青年不能明白神失落的口吻，「……？祢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你回來找我做什麼？…是想看你的子孫們嗎？』這是祂唯一能夠說服自己，男人再來找祂的理由。
「祢在說什麼？」察覺不對，青年將神扳過身，訝異地看到神眸中深沉的寂寞。
青年彷彿明白了什麼，彎下身溫柔地印上神的唇。
神驚訝的看著青年，然後祂感動地閉上眼，明白了那是怎樣的一種執著。
神伸出手，深情地和青年互相擁抱。

吻，沒斷過，深深地、輕輕地洗去長久長久的思念和寂寞。
許久，青年讓神躺在他的懷中，輕笑，「我說過要帶祢一起走的。現在我回來實現諾言。」

人類是如此堅強。
而神是如此脆弱。
所以人類為了神渡過黃泉之路，用自己的堅強護持著神的脆弱。

深山裡，彩蝶翩飛。





《後記》
楠桂老師真是令人充滿了怨念啊。
點到為止的感覺真是太令人手癢了～～～（淚）
真希望其實它還有第二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