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苑,正值櫻花盛開時節。
一瓣一瓣粉色隨風舞落,尚隆靜靜的站著欣賞,那恍如置身京都的櫻花海。
「…尚隆,你今天怪怪的。」六太不習慣一向愛胡扯的尚隆忽然沉默起來,心中湧起許久未有的害怕,他不安地發話。
「是嗎?」他伸出手接下一朵花瓣,放在掌中細細欣賞。
「你這樣就很奇怪!」他扯下尚隆的髮,逼尚隆不得不面對自己。
「痛痛痛——」尚隆擰著眉似乎真的疼了一下,然後他換上慣常的痞笑,席地而坐,「看個櫻花你也覺得奇怪?真是隻笨麒麟。」
他邊笑邊在心頭唸著——
以後記得要把頭髮束高些,給人亂扯萬一我禿頭怎麼辦?
見到尚隆的笑容,六太才鬆了口氣,放開尚隆的髮,「你不說話就很奇怪啊。」
「噗」一聲,尚隆不可自止地大笑起來。笑到他差點在地上打滾,眼角差點泛出淚來。
「笑屁啊你!不信你自己去問朱衡他們!」六太瞬間有種被愚弄的感覺,他索性踹了現在才同他胸前一般高的尚隆幾腳。
「很痛耶~我看整個十二國裡敢踹主上的麒麟只有你了吧?暴力六太。」邊笑邊抵擋飛腳,尚隆笑得開懷。
「要怪就怪你運氣不好遇到我!」六太擺出一臉『不然你想怎樣』的表情,一拳跟著揍去。
出乎意料地被穩穩接下,六太驚訝的看著尚隆笑裡透著的認真。
「喂喂,我說我的麒麟吶,我答應你,給你一個最棒的雁國盛世。」因為他答應過他了,所以他從不想著回去。
他只是想,再重溫一次記憶中的故鄉,然後徹底拋掉過去的身分。
不是遺忘,只是當那是恆久以前,輪迴的前身…
挑眉,六太很不以為然,「那你就別光說不練啊,笨蛋。」
——*——*——
日落時分,擬古靠在窗邊望著遠方。
自那天以後已經過了十日,這十日裡『姆娘』也果真未讓她再接客,只將她喚過去笑嘻嘻的道:「要好好服侍風漢大爺啊。能被他看上,是妳祖宗八代修來的福氣。」
其他的姐姐們也對她投以羨慕的眼光,紛紛說風漢大爺是一位很好很好的男人,說妳要好好捉住這個機會,看能不能一舉翻身,脫離這個地方。
但是,她沒想過。
她只當這是上天憐她,給了她一個重視她的人,儘管他們並不相愛。
街底出現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影子在夕陽的照耀下拉得好長好長,男人臉上的笑溶在陽光裡,帶給她心底一股暖意。
風漢。
給了她無比恩惠的恩人。
「妳最近好嗎?」推扉而入,尚隆看到擬古撫著琴微笑望他,似乎早知道他要來。
「多謝風爺,擬古很好。」頜首。
「他們沒為難妳吧?有的話可是要跟我說喔。」爽朗的語氣,尚隆拉開椅子坐上。
「做生意最重視誠信,請風爺放心。」
「嗯。妳今天打算彈些什麼?」單手隻顎,尚隆興味盎然地看擬古調琴。
「風爺不點?」斂著眉繼續手中的動作,她問。
「不,我想聽妳喜歡的曲。」
頓下手,她細細地思量了會,「那、『無由雁』吧。」
語畢,雙手劃開半月扶上琴身,琴聲攸遠似春去秋來,大雁身不由己隨時節南北季遷,一聲聲地鳴叫猶如敘述著己身的無奈與命運,但卻又——冀望著自由。
琴聲時而激昂時而婉轉,但情緒卻是一樣的荒涼無奈,轉瞬間彷彿已是千山萬水看遍——
而雁,依舊紛飛。
曲罷,擬古慢慢自情緒中抬起頭來,對上尚隆一直注視著的眼光。
「你看來很驚訝,風爺。」
「…我是知道身在青樓的女子總有段傷心的故事,但妳…年紀輕輕…」尚隆的眼底充滿憐惜,他從未想過擬古會有如此深沉的思緒。
偏過頭理理衣袖,她笑得極輕,「都已經過去了。不值一提。」
況且我現在很幸福。
尚隆站起來,朝她走過去,毫不言語地就將擬古擁入懷中,「對不起…」
在蓬萊的時候我沒能保護妳,這次在常世,我絕不會再讓妳受傷害。
對於風漢突如其來的動作,擬古著實心頭一驚,但尚隆卻沒有再做下一步動作。
雖然不明白風漢為什麼要道歉,但她聽後卻是心頭一陣暖,就像方才她一直看著的夕陽一般。
她回手抱住他,搖頭,「沒關係,我知道。」
那晚,依舊是尚隆睡躺椅,擬古睡床上。
雖然擬古百般的堅持要尚隆睡床,但尚隆只用一句『我是主人我最大』硬是把她給堵了回去。無可奈何,她也只好依了他。
然後隔早醒過來,風漢依是同前次一般,消失無蹤。
『叫我風漢就好。我不喜歡妳稱我爺。多做些自己開心的事吧。
風漢』
她看著紙條輕笑,彷彿看見風漢痞痞的笑臉。
——*——*——
他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心裡空空蕩蕩的。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
最近他都準時上朝做個勤政愛民的好君王,每天都可以看到雁國官員們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下朝以後也不會被逮到書閣內抄寫天綱,讓他多了好多時間找成笙過招殺時間;晚上還可以聽擬古彈琴調劑身心…
——那到底是,少了些什麼?
尚隆挑挑眉,拿起雁國玉璽蓋上奏摺。
「尚隆,你發什麼呆啊?到底是好了沒?」六太百般無聊地盯著桌案上儘餘的三冊奏摺,不耐煩的問。他好想快回寢殿去睡回籠覺啊。
不過也真怪,都過了三刻,尚隆怎麼還沒批閱完畢?
聞言微愣,尚隆握著玉璽抬頭注視著六太。
當他接觸到那一雙藍紫色的信任雙眸,他瞬間領悟。
「呵…」低下頭迅速地將奏摺的內容掃視並記下,尚隆含笑將最後一本奏摺闔上。
「笑啥啊你!批閱完那我走了。」急著回去見周公的六太,壓根沒把尚隆眼底的情緒放在心上,只起身就想直奔寢殿。
「對不起…」對著耀眼的金黃背影,心底的酸澀,讓尚隆有些感到不可思議。
原來…君王也會對麒麟感到愧疚啊…
挺直背,不敢回過頭的麒麟顯然是被這三個字給嚇到了。
開口的聲音發顫,「你…做什麼說對不起?」
啊!在心底暗叫不妙。
麒麟是一種很容易不安的生物,尤其是他的這隻長不大的六太。
方才他怎麼會如此失神說出口?萬一六太跟蹤他,發現擬古就糟了。
「我…」望著緊繃的金黃身影,尚隆心念一轉,「不過就是幾顆桃子,有必要這麼生氣,氣到不想看到我的臉嗎?」真可惜啊,原本他是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走桃子說。
六太全身一震,隨後瞪大眼,「啊…!?」他轉過身撲上尚隆,「你偷了我的桃子?說!幾顆?」
「啊哈哈!有必要這麼計較嗎?」裝傻矇騙過去,尚隆任著六太死命地扯著他的襟口,逼問不休。
「廢話!」一拳重重地擊中尚隆的腹部,六太似乎真的很生氣。
「喂、你也太扯了吧?」拉回視線落在麒麟身上,「桃子難道比人重要──…」
瞪大眼,尚隆著實嚇到了。
六太低著頭,咬牙緊握襟口,力道大得指節泛白。
「呃…」現在這個情形,他可是第一次見到,這該怎辦…
「不要…不要隨便說那三個字,我不喜歡。」其實是非常討厭。
方才尚隆正經八百又沒來由地說出這句話,聽在他的耳裡,很像很像道別——像當初要拋棄他的父母嘴中的,口吻。
所以誰說都好,就尚隆不可以。
他唯獨不想被尚隆拋棄,唯獨尚隆。
指間失去控制地施力再施力,緊抓著衣領只是想確認,確認他沒被留下。
指掌頓了頓,尚隆才用手覆上麒麟的髮,放柔目光,「我記下了,笑一個,嗯?」
唉,愧疚感更深了。
帷湍領著一排人經過側殿的書房,看到主上和台輔還在,便快步走了進來。
「主上,十一國的使者帶著珍品來訪,您和台輔怎麼還在這裡?」語氣疑惑,催促的成分居大部分。帷湍心想八成又是忘了,瞄一眼已批閱完畢的奏摺,於是也沒說什麼,拱禮便出了書房。
「我倒是忘了這回事。」帷湍那一臉不出所料的表情是啥意思?他平常是很健忘嗎?
扳開六太緊握的手指,為了減輕心底的那點愧疚,他牽著麒麟的手緩步向側殿而去。
「走吧,如果有桃子就都給你喔。」
和幾國使者打過招呼,六太就受不了冗長的官腔和珍品的介紹,只對尚隆使個眼色就溜了。
目送六太逃走,他才稍微放了心。
這傢伙總算恢復了。
一架琴搬過他的眼前,尚隆忽然眼睛一亮。攔下使者,尚隆指著琴身燙金的雕紋,「這琴…」
待續。
《後記》
決定一個月發一次文!(笑)
以上是不負責任宣言ˇ(眾毆\/+)
唉唉,我也想做個有效率的寫文人…(←這樣說對嗎?)
奈何沒時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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